他每天幾乎都待在巷子中間的小公園裡,時不時就開始翻起垃圾桶,這裡是寶庫,遊客多,丟棄的食物當然就多,他每次花不了十分鐘,就可以飽餐一頓。然後,認真地查找分類,總也可以累積不少值錢的資源回收,再拿去給附近專收資源回收的人,一次雖然只能拿到一杯飲料錢,認真起來一天去個二十趟也不難。以專職流浪漢來說,他的飲食跟收入,幾乎就是流浪漢界的巴菲特了。
只是,流浪漢界的巴菲特還是流浪漢。
這個小公園成為流浪漢界的藍海是有原因的。只有樹蔭沒甚麼建築物的遮蔽,冬天冷夏天又熱,颳風下雨也找不到地方躲,自然環境的條件就不是多好,更重要的是,來往的人群那種不友善的眼光,流浪漢也不喜歡,寧可遠離這個寶庫,也不想成天接收被當作狗屎一樣的視線。
他都忍著。
小公園的一角,就正對著一間古早雜貨店,原本在大都市該被淘汰的小店,卻因為一種復古風潮反倒生意還可以,而且店面是早年自己買下的。沒有甚麼經營壓力,老闆跟老闆娘很隨興地經營。
他沒在「工作」的時候,就會靜靜地坐著看著雜貨店,來往的人潮喧嘩。如果天氣好,老闆娘就會把孫女的嬰兒床推到門口,超級可愛的小女孩在床上玩耍著,融化人心的笑容無懈可擊,也變成雜貨店的活招牌,經常有遊客忍不住要跟小女孩拍照。他很喜歡這個場景,只是,偶爾也會無法一直看下去。
好天氣的傍晚他一定會跑到公園的對角,從遠遠的地方望著雜貨店,小女孩的媽媽下班回來,總會在門口跟小女孩玩個十幾分鐘,等到雜貨店老闆娘大喊著吃飯了,才將嬰兒床推回去。
他就只是望著,而已。
就這樣子過了幾年,雜貨店的嬰兒床不見了,他也就很少在平時望向那裏,工作之餘,就眼神放空地發呆。但是一到早上跟傍晚,他就會到既定的角落,遠望著雜貨店,然後,長大的小女孩,背著小小的書包,小小的手牽著媽媽的身影出現,母女倆慢慢地走著,細細地聊著天。
然後,小女孩長得更大了,她開始自己走路上下學,到國中的校園只有幾分鐘的路程,很簡單,卻不輕鬆。小時候成為雜貨店活招牌的原因,長大了卻成為一種包袱,穿過附近小公園的上學路線,總可以感覺到有視線望向她,似乎不太友善。
她的雙手總在經過小公園的時候,會不經意握緊書包的背帶,雖然公園不用三十秒就能穿越,手心裡的汗,依舊每次都在背帶留下深色的印記。
她都忍著。
就在那一天,不友善視線的主人出現了。一群國中女生在小女孩上學路線的巷子,將她堵住,視線從不友善,變成仇視,開始有著各種嗆聲,沒有什麼好話,沒有和顏悅色,突然間,有人亮出手上的美工刀,一把抓住小女孩天生的金黃色長髮,準備要揮下去,斬斷一切令人羨慕的光芒。
巴菲特從遠遠的小公園一路衝過來,手上拿著昨晚撿來的玻璃酒瓶拼命揮舞,張嘴用力大聲狂吼,所有人被他嚇得四處亂竄,附近的居民跟路人的注意也都被吸引過來,局面越來越混亂,巡邏的警察經過壓制住巴菲特,他仍然大聲吼叫著,手上的酒瓶早就不知去向,他的臉貼在炙熱的柏油路上,看著散落一地的金黃色髮絲,無法控制地狂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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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個知名觀光區的小公園,一旁的雜貨店變成了連鎖咖啡的特色復古店,透過古早味雜貨店與現代流行咖啡品牌的結合,小公園變得比平常更加熱鬧了,拍照打卡的遊客絡繹不絕,滿滿的自拍棒此起彼落。
只是那些熟悉的身影都不復存在了。
只是那些熟悉的身影都不復存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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